聶茂 唐尹露艷
陳仲伯的詩詞文賦,大都根植于深厚的湖湘根脈與文學底蘊,遵循古典美學法則,兼及不拘一格的藝術視角與豐韻的情感表達,將細膩的景物描敘融入現代性的歷史記憶。
他創作有兩個原則:“一是一定要感受至深才下筆,無病呻吟我做不來。二是命詞遣意中肯定有讓我心動的那樣一點激靈、一個景意、一幀表達或一片辭花。”陳仲伯以真摯的筆觸和豐沛的感悟來表現他對現實的關注、對人性的洞察以及對湖湘文化的承繼與開新,努力為喧囂的生活帶來一種沉潛的力量,為當代文壇呈現一抹別樣的光芒。
情涌辭間見風骨
《詩品》將“詩之至”的品格定義為“干之以風力,潤之以丹采”。在陳仲伯的詩作中,不難看到作者對詩歌風骨與文采筆力追尋的痕跡。
《“獨幽”賦》全文726字,以楚辭體玉成,排比對仗工整,極富韻律美,遣詞造句大量選用古典語匯,有著致敬《詩經》《楚辭》等經典的深意,彰顯“琴以載道”之思鄉,將傳世樂器升華至哲學義理,體現出中國文人一脈相承之崇高精神志向。此賦憶神農創琴至屈原行吟,詠瀟湘風華及衡岳天光,貫通湖湘地域盛景與獨特文化意象,并以唐琴“獨幽”串聯湖湘文脈與文人情操,勾勒明末清初思想家王夫之之風骨。
賦中“太和法物兮,船山玉藏”一句,“玉藏”一語雙關,指代船山先生珍藏“獨幽”古琴之史實,又以“玉”喻“德”,贊頌船山先生“砥節礪行,如琢如磨”的士大夫品格,亦表達詩人對德行崇高之人的向往與敬仰。在小說《王船山》中,更多的是將此琴轉化為對友人高潔風骨精神的紀念與傳承。書中“獨幽”原屬至交夏汝弼,友人逝世后船山先生接過“獨幽”,并承諾“必善待之,巧用之”,此琴既承載了無比珍貴的友情又豐厚了堅守文化傳承的歷史責任感。
《“獨幽”賦》以古琴“獨幽”為載體,展現湖湘文化的波瀾壯闊。小說《王船山》則以“獨幽”與“行人服”定格王夫之離世的場景,傳世唐琴化作靈媒,辭約而旨豐,情顯而思深,既連續著“以文存道”的士人擔當,又繚繞著中華道統與文明的世代接續。
墨海情瀾彰志趣
陸機于《文賦》云“佇中區以玄覽,頤情志于典墳”,強調作者要立足現實以深察萬物之理,沉浸經典以陶冶精神世界,鑒古知今,經世致用。
陳仲伯《〈銅官感舊圖題詠冊〉觀后》一文令人耳目一新,詩人直面《銅官感舊圖題詠冊》這一文史真跡,回望曾國藩與章價人“援溺事件”,詮釋深厚的歷史文化,彰顯傳統士大夫的風骨。作者凝思著往昔歲月的事物與慨嘆,跳脫出簡單描摹物景事跡的陳舊框例,將個體情思與歷史變遷之滄桑交融互動,以觀照古物,煥發出對時光流轉、人世紛繁的深切思索。
以歷史為摹本之外,自然物景也是陳仲伯常為之情動的對象。描寫自然景物時,陳仲伯下筆生動流暢,極富畫面渲染力。《武陵縵居——乙巳正月親友團仙游武陵源即景二十六韻》中,將唐韻古風與湘西風情集中展現。他以輕巧明麗的文辭將武陵山水風光盡數刻畫,寧靜幽美的自然之美躍然紙上,全詩二十六韻音律齊備,“泊云高鳳髻,羞月小梅妝”等句,意象新奇且意蘊悠長。同時,作者對耕讀傳家的生活真實蕩漾在陶淵明式的隱逸情懷之中。在傳統詩意中顯現詩人的現代性思考。
骨立文淵續薪火
“詩緣情而綺靡”。
五言排律《懷鄉十六韻》與七律《明前憶親》是陳仲伯“詩緣情”的用心之作。前者以家鄉風物人情,融思鄉之情于字里行間,樹木枯萎、青墻翠葉,歲歲年年、星星點點,無不是懷之意象與難盡的人生;后者將血脈親情藏于“村頭花雨”“春溪盈漲”“老屋回潮”“壟上牛犢”等具體實在,又將“清淚”“濕情”“慮憂”等思緒直抒胸臆,情感傳遞極濃烈又極富象征韻味。“爺娘耕種忙”勾勒土地上辛勞的至親與“先父慮憂誰在耕”的蒼涼提問,揭示被市場經濟與產業化世界工廠所擠壓的農耕文明,以及在此現代化浪潮之上被卷起的當代鄉村生活與原始的情感羈絆。
概而言之,無論是《“獨幽”賦》《〈銅官感舊圖題詠冊〉觀后》,抑或《武陵縵居》《懷鄉十六韻》《明前憶親》等,陳仲伯的創作觸角均指向古今激蕩、中西碰撞中的歷史迷思與文化焦慮,他以歷史符號為容器,盛裝著當代生活的情感體驗與思想精神。這些既源于古典又融入時代體溫的書寫,正是中華文脈在新時代生生不息、薪火相傳的明證。
(作者聶茂系中南大學二級教授,四卷本長篇歷史小說《王船山》作者;唐尹露艷系中南大學人文學院中國現當代文學博士生。)
責編:歐小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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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源:華聲在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