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桂元
進入三伏天了,空氣中蒸騰的熱浪,讓我想起那段刻骨銘心的“雙搶”歲月……
當年,大哥當兵去了部隊,姐姐二十歲出頭,尚未出嫁,二哥十六七歲,我十四五歲。包產到戶后,家里的雙搶大事,便只能靠爸爸、媽媽、姐姐、二哥和我咬牙扛著。爸爸在縣城某單位做財會股長,忙得腳不沾地,也只能請假回來。
搶收早稻的日子,太陽仿佛懸在頭頂的火球,烤得田里的水都冒著熱氣。
我們踩著發燙的泥水,彎腰割稻,大家動作利落干脆,稻穗在手里一抓一割,“唰唰”聲接連不斷。
割下的稻子要變成金黃的谷粒,我們把成捆的稻子抱到打谷機旁。潮濕的熱氣裹著稻稈碎屑,把我們困在蒸騰的熱浪牢籠里。雙腳用力踩動踏板,齒輪轉動的“咔咔”聲與稻穗拍打滾筒的“噼啪”聲交織在一起。
父親和二哥麻利地從稻谷機后倉里把稻谷裝進籮筐,然后一擔擔地把它們挑到曬谷場。父親、姐姐、二哥比我有力氣,總能挑起沉甸甸的擔子,腳步穩健地往前走。我咬著牙,把扁擔往肩上一擱,顫巍巍地起身,肩膀瞬間被壓得生疼,搖搖晃晃地挪動步子。爸爸心疼我,總會在中途接過擔子。
回到谷場,爸爸媽媽顧不上休息,又開始忙碌地曬谷子。媽媽拿著木耙,一下一下地將稻谷攤開,讓每一粒谷子都能充分沐浴陽光。曬谷子看似簡單,實則勞心勞力,每隔一會兒就得去翻動一下,防止下面的谷子捂壞。萬一遇上突來的陣雨,還得拼了命地搶收進屋。
原以為收完早稻就能松口氣,可雙搶的“雙”字,注定了這只是戰斗的上半場……
天還沒亮,爸爸媽媽就帶著燈籠去田里扯秧,姐姐、二哥聽見動靜,也輕手輕腳地起身幫忙。我年紀小,她們總讓我多睡會兒。等晨光微微泛起,我才匆匆爬起來,跑到秧田里把捆好的秧苗堆集在一擔擔簸箕里。我和二哥爭著去挑,沉甸甸的秧苗壓得扁擔吱呀作響,可我們咬著牙,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水田趕。
插秧時,剛犁過的田,水是滾燙的,泥是溫熱的,一腳踩進去,軟乎乎的泥巴直往腳趾縫里鉆。
媽媽和姐姐動作嫻熟,彎腰、分秧、插秧,一氣呵成,不一會兒就插出了一大片整齊的秧苗。
秧田里,螞蟥是最可怕的“敵人”,那些軟趴趴、滑溜溜的家伙,悄無聲息地就纏到了腿上。等察覺到異樣低頭一看,它們早已吸得圓滾滾的,用力扯下來,鮮血瞬間涌出。只能隨手抓把田埂上的干泥巴捂上,顧不上疼痛,又得趕緊接著干活。還有那成群結隊的蛾蠓(雞屎蚊子),像無人機群般圍著我們嗡嗡亂飛,專挑雙手沾滿泥巴沒法驅趕的時候下嘴,不一會兒,身上就布滿了又紅又癢的疙瘩。
為了早日完成插秧,幫忙的師傅們白天用耕牛整理好稻田。父親下班回來后,趁著夜色,去打肥料,用樓梯去拖平不夠平整的部分,俗稱“拖樓梯”,至深夜才結束。第二天,父親一大早又要趕去縣城上班……
雙搶時節,從早忙到晚,每一天都過得既漫長又煎熬。可如今回想起來,那些汗水、泥巴和傷痛,都成了我生命中最珍貴的記憶。讓我懂得了生活的艱辛,也讓我和姐姐、二哥在相互扶持中,變得更加堅強。
責編:劉暢暢
一審:劉暢暢
二審:印奕帆
三審:譚登
來源:華聲在線